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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外婆的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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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籌備外婆的喪事,又是一兩天過去了,二表姐也是已經回來了。這幾天一忙活,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算算時間,錄取通知書應該快下來了,可是我實在沒有多少心力去關註這些。

喪禮還沒開始,舅媽張羅著將制作孝衫(長輩過世的時候,晚輩為其穿的衣服)的白布分發了出去,這是我們那裏的習俗。拿到布料,老媽托同宗的一個嬸子給我們裁剪制作孝衫,而她則是將我們穿的鞋用白布將鞋面蓋起來,跟孝衫同樣的意思,另外的,還有用少量的布稍微縫了一下,制作成孝帽。

之前老媽沒動手做過孝衫,況且現在的她,也沒那份心情去做這些瑣碎的事情。

幾天時間下來,老媽整個人瘦了一圈,形容憔悴,晚上也是睡到半夜就驚醒過來,然後就一個人,直楞楞地在黑夜中坐著,也不開燈,就這麽一直持續到天亮都未結束。我一直怕她這樣下去身體扛不住,指不定哪天垮了,只是她比我預想的好很多,早上在床上坐一會後還能給我們做飯,不過看著飯她是沒胃口,也就是在我們的強烈要求下她才會吃上一點。

感覺一切就像是一場夢,那麽的不切實際,每天都是暈暈沈沈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或許是等到夢醒時分,一切還能回到以前的樣子,我們都安在,陪在我們所愛的人身邊。

一大早的,外面天還是黑的,路上沒有行人,公路上的車輛也是寥寥無幾,父親、老媽跟我卻是已經起來,今天是外婆的喪禮,必須得去的早點。我們洗漱完畢後,稍微整理了下家裏,到了路邊,父親提前約好的車正停在路邊,我們坐車趕往舅舅家。

到了的時候,舅舅他們已經起來了,其他人也是在我們到了沒多久,陸陸續續地來了。我們穿好孝衫,戴好孝帽,喝了點煮的紅豆粥,吃了些饅頭填了下肚子,就左右忙活開了。

天色漸亮,今天的生活也在此起彼伏的喧鬧聲中拉開了序幕。

前來忙事的家門開始整理廚具,桌椅,洗菜,切菜,院子裏搭了個棚子,供做飯的廚子炒菜用。另外的,在大門外面的路旁邊,也是搭起了一個小棚子,是請來的吹鼓手(農村人辦喪事請來的樂隊)休息用。

男的忙著搭主席宴的棚子,招呼著,反正一大早的,除了小孩還有家屬一類的孝子孝女外,其他人都進進出出,忙忙碌碌。

我跟表姐,表弟三個人將正房的那張桌子整理好,桌面擦幹凈,然後將外婆的遺像擺放上去。又在遺像的周圍,放了四個光滑透亮的白色瓷瓶,把買了那種作裝飾的布質的花放了進去,位置也是調整好。

之後舅舅招呼著我們貼房門口的對子,由於我個子算高,就由我來貼,而表弟表姐在前面看有沒有貼歪,上下左右位置貼的合不合適。忘了說了,外婆也是基督教徒,當時也是因為她老媽去了教,而這辦喪禮的各項章程也都是按照教會的要求來做的,喪禮中用到的對聯也是教會主事擬訂的。

我們就是進進出出,哪邊有需要的東西,我們便跑前跑後地去尋找。

後來,他們找到兩個木質的梯子,從外面折了好多柏枝,綁在梯架上,我不知道這有什麽寓意,也不知道這樣做為何,之前我是沒見過,就姑且認為是我孤陋寡聞了吧!又是做了很多紙質的花,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紫的,白的,就那麽零星地點綴在綁在梯架上的柏枝之間,倒很是好看。

大門門框上的白布也是高高掛起,兩側用繩子吊著,為了保險起見,末端還用磚頭壓著。等這一切事項進行的差不多了,悼念的賓客開始來了,而在早上趕來的吹鼓手也開始了他們的工作。

一片哀樂聲,我聽著心裏有些戚戚然,想著盡可能讓自己忙起來,省得想太多,徒添傷感。

之後也沒什麽事,他們派給我跟表弟的任務,就是到大門口前面的路上迎接前來悼念的賓客,或者看見有人來了,通知他們去接。這任務說簡單也簡單,只是這些個親戚我怕是大多數都不認識,不知道怎麽打招呼,不過還好,要是只是通知他們的話那就好辦多了,另外的,就是我們陪在大姨二姨老媽他們身邊,以防傷心過度,出現個什麽好歹來。

外婆的遺像我只是掃了一眼,便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黑白的底色,鑲嵌在那不大的相框裏,她滿頭的銀發,嘴唇微抿,臉上歲月雕刻的皺紋是那麽明顯,她依舊是那麽精神煛爍,臉上慈祥的笑容亙古未變。

你看,就連她留給我們最後的記憶,也是這般的安然,在這張遺像前,渾身像是處在那股祥和的氛圍中。

只是,這一切又是顯得那麽蒼涼,回憶太多,我有些心酸,終不敢繼續看下去。我們安慰自己,有些自欺欺人,就會在心裏念叨,外婆這輩子過的辛苦,大概是上帝也覺得她太苦了,就提前把她接走,去享受屬於她的那份清福了吧!

這下,她終於不用再過這般辛苦的生活了,可是,我們以後的生活,她是註定要缺席的。

小孩子一個個跑出跑進,嬉笑打鬧,玩的不亦樂乎,他們不知道,如今我失去了一個跟我關系最親的人,而且是徹徹底底,永永遠遠地失去了。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從此陰陽相隔,這輩子終究是不會再見了,那麽一個人,真的離我們而去了。

小孩子的世界單純天真,他們不會體會到那生離死別的傷痛,他們只會覺得,那個人躺在床上睡著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但不論如何,是肯定會醒過來的。

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會到外面玩會手機,看看風景,順帶著跟舅舅他們村半熟的一些人聊會天。中途接到電話,說是我被一家什麽學校錄取了,我只是答應著,然後掛了電話,不能怪我糊塗,當時報志願的時候也沒怎麽看,所以我現在都不怎麽清楚我是報了那幾家學校的志願,至於專業,更是扯犢子的沒印象了。

在將外婆的遺體運回家裏之前,家門就事先將棺材拿了出來。在農村,大多數都有這樣的習俗,在六十歲開始就籌備給自己訂做棺材了,當然沒有買的外觀好看,但其中訂做各方面註意細節卻是有些繁瑣。

棺材拿出來,也是擱置的時間久了,滿是灰塵,需要刷洗一遍。另外還得稍微的再處理一下,這樣看著也舒心點。

棺材並不是很大,裏面的空間也是狹窄的一小方塊,由於開始的時候刷了油漆,並沒有過蟲子的造訪。不過棺木的材質並不是很好,裏面白的木屑輕輕一刷,便會掉下一層來。

我有些擔心,這麽小的地方,外婆是否能擱得下,就是擱下了,她是不是躺著很難受?

姑奶家的女兒來到時,老媽她們又大哭了一場。我並沒有去勸阻什麽的,就是這幾天在家裏也是勸阻的少,不過是待在她身邊陪她一起難過罷了,可是縱然是擔心她,可我始終覺得讓她不好好大哭一場那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

喪事辦到下午,所有親戚聚在一起吃飯,在宴席上我喝了兩盅白酒,不多,是那些負責酒席的在那說,我也就喝了。之後老媽說,她在看錄像的時候,看到當時父親看到我喝酒,一臉的不高興。

無所謂了,其實我是很少喝酒,尤其白的,以前酒席不沾,上次也就是老姐的婚禮上喝了八盅而已。對了,這次的錄像是我提出來的,之前外公過世的時候有制作過一個錄像,如今很多人都沒想到,我就率先提出來了,也是被他們同意了。

到了傍晚的十分,喪禮用過的東西都還沒撤,人就剩我們這幫親屬了。吃過飯,坐在房間裏聊天,第二天要將外婆的遺體入土,一大幫人也就決定住下來。

有時候突然想,要是我們當時能夠陪老媽一起留下,起碼可以跟外婆多待一晚上吧,可是這也只能想想,也只是個假設而已。

老媽跟其他人說話,我坐在一邊,有些無聊,索性開始寫起詩來,名字寫下來,叫做《千千絲塵》,看過的人也覺得不錯,老媽也把它抄寫在筆記本上,算是我的一點孝心吧!

大千世界

茫茫人海處

轉瞬間

看不到您的笑容

歲月流瀉在你身上的光華

隱沒在紅塵

然而您的

關於我們的故事

在寧靜河面上

清晰無邪地一一倒映

我們都是時光的孩子

而我

是您的孩子

我靜靜地依偎在你身旁

看你慈愛的笑顏

看你寵溺地看著我

做出一碟碟美味佳肴

然後

等我把它們消滅幹凈

您是如此容易滿足的人

心真的就像個孩子

有人說

心靈樸實無華的人

方是最真的人

可是

最樸實的筆觸

卻難寫下您的真

時間在您臉龐溜過

白了烏發,灑下皺紋

您用最真的心

最真的愛

為我們揚起生命的航帆

如一縷浮塵

最是隨處可見

卻依舊播撒在心間

第二天的早上,我們都起的很早,也都不敢怠慢,紛紛有序地起床,洗漱,穿好鞋子,孝衫,戴好孝帽。等到其他忙事的人來了,一切準備就緒,天還沒亮,黑乎乎的,借著那麽一點晨光,我們就出發了。

擡棺材的走在前面,表弟抱著外婆的遺像緊跟在後面,表姐跟在旁邊,老媽她們緊隨其後,而我們這些外孫外孫女跟在後面。

早上的天氣很冷,濕氣太重,一條小路被雜草徹底掩蓋住,看不清路。好在前面擡棺木的識路,他們在前面開路,我們緊隨其後。

碧綠的雜草上面滿是清晨的露水,走過去,拂過衣擺,孝衫下面都被打濕了,褲子鞋子更不用說了,周遭的濕氣,像是濃縮成了液態環繞在周圍,透著一股子寒冷。

路邊有人種的大片槐樹跟椿樹,不是很粗,卻高過頭頂。這樣的,怕是在白天,陽光也透不進來,這一路也是有些暗。

樹影婆娑,我們一步步前行,我很擔心哪邊竄出一條蛇來。我是對這爬行動物有著深深的忌憚,不過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這麽冷的水汽,怕是以冷血著稱的家夥也扛不住吧!

等到出了一條路,過了主路旁的淘沙廠,到河邊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路上的時候,二姨家的小表姐看著儀葬的隊伍,聽著吹鼓手的喪樂,有些感慨地對著我嘀咕了一句:“唉,以後過年的時候,再也吃不到外婆做的飯了。”

我看著她,也是感慨萬千,悠悠地來了一句:“是啊,從此以後,我們心裏少了個讓我們掛念的人。”

到了後邊,讓我們為難的就是,河邊沒有橋,而且不論按照路途還是習俗,只有這邊的路才可以走。幾番討論之後,擡棺木的那幾個,已經是赤腳踩著寒冷的河水,凹凸不齊的石頭,幾個人架著棺木,直接走過去了。

這他媽真爺們,不過說真的,要不是雨褲(淌水用的,皮質,下面連著雨靴,上邊齊腰的位置,或者再往上一點,到胳肢窩那裏)不夠,誰願意遭這份罪啊,誰會不愛惜自個的身體呢!

只是剩下的人呢,雨褲只有四五個,剩下的人多,又是女性居多,這些肯定是不夠的。而且就現在這份程度,她們即使穿了雨褲,能夠自個淌過河嗎?

其他人也是陸陸續續地有淌河的,剩下的人呢,而老媽更是身子骨弱,其他人還問著是不是要她回去,不用去了,畢竟是客觀因素導致,外婆泉下有知,也是能夠理解。

可是老媽說什麽也不肯,心裏不能接受,隨後我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我赤腳攙扶著她們過去,到了對岸再將雨褲帶過來給他們穿,目前也只有這樣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表弟也同意了,而且他要跟我一起。

於是我們兩個一趟趟將她們送過去,再將雨褲拿過來。河水是刺骨的寒冷,那股寒意通過表皮滲到骨頭,我只感覺到兩條路都凍木了,沒有知覺,咬牙強撐著堅持完

而且寒意還好說,河底的石頭硌得腳難受,根本踩不穩,有些地方是圓的,稍不留神就會滑倒,而有的地方會有尖角的,帶有棱的那種石頭,遇到大石頭還得繞過去。最為重要的一點,夏天這邊的河面寬,河水不怎麽淺看著那河面有些犯暈,一不小心還真有可能栽倒在裏面。

好不容易將人都送到河對岸,我們繼續朝著目的地進發。我盡量靠著老媽她們,以防她們不小心摔倒。

到了葬坑,擡棺木的將外婆的遺體放了下來,然後擡著,系著繩子放到葬坑裏去。

外婆下葬的這個地方選的還可以,頭腳兩邊,一邊朝向高山,一邊面向綠水,又是在一個高一點的地方。而且這邊很少有人來,也顯得安靜,不怕受到打擾。

葬坑的旁邊是外公的墳,他過世的時候我沒趕到,這裏也是第一次來。他過世也就四年之久,墳上的雜草卻快要遮蓋住了整個墳面,要不是老媽說,我都不知道的。

下到葬坑後,家門開始填土,到了中途,讓我們穿孝衫的用手捧土丟到裏面去。我們一圈圈轉過去,捧起邊上的土扔進去,有個兩輪的樣子,他們叫我們停手,然後用鐵鍬將剩下的土填了進去,沒過多久出現了一個小土堆。

因為外婆信基督教,在墳頭還插了一個紅紙包成的紅色十字架,聽說是以此讓上帝來牽引他的信徒們。

緊接著,其他人站一邊,我們站在墳頭唱讚美詩歌,可惜我不會,就兀自站在那邊。

等這一切處理結束後,太陽漸漸升起,三三兩兩地開始返回。

我跟老媽她們是最後才走的,剛沒走多遠,她們又是在一邊嚎啕大哭起來。我在旁邊侯著,時不時勸幾句,二姨她們也勸,可是勸著也哭起來。

等到回去之後,我們沒有急著回家,想著再呆上一晚。

整理好了辦喪禮用過的東西,晚上的時候,我找二表姐要來她的手機查東西。沒辦法,我的手機太次了,用不了。

順著學校公布的錄取名單一一看過去,大概是人多,半天沒看到我的名字。就在我一一翻過去的時候,才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為了證明我沒有看錯,又給表姐表弟還有舅舅他們看,確定之後我才放心下來。

既然錄取通知書下來,而且開學時間就在九月一號二號兩天,我也不敢耽誤,決定第二天就去領取,然後辦理相關事項,他們也都同意了。

其實沒人知道的是,在之後,我又寫了一首詩。之前我忘了在哪裏看到,有那麽一首詩,叫《葬我的母親於高山之上》,本想抄寫下來,具體內容忘了,就依著記憶,按照隱約的輪廓,自己也寫了一篇,不過名字自然被我改了,叫做《葬我愛的人於高山之上》。

葬我愛的人於高山之上

顧佑禾·作

葬我愛的人於高山之上

不要太高

也不要太低

太高

我怕陪伴她的只有清冷的月光

太低

我怕此起彼伏的蟲鳴吵到她夢回家鄉

葬我愛的人於高山之上

不要太深

也不要太淺

太深

我怕泥土會壓著她瘦弱的脊梁

太淺

我怕過往的風會吹皺她的面龐

葬我愛的人與高山之上

不要太陡

也不要太緩

太陡

我怕漫山的花香飄不到她身旁

太緩

我怕潺潺的河水侵擾她的夢鄉

葬我愛的人於高山之上

不要太近

也不要太遠

太近

我怕親人的思念讓她牽腸掛肚

難以安眠

太遠

我怕回家的路途遙遠

她走路太過艱難

葬我愛的人於高山之上

選一方凈土

不求天佑

不求地護

只求將這一縷靈魂

細心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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